裴清明【月更版】

【龙龄】人口失踪案

***巫师&人类   字数9K

【5月10日】

“被黑暗吃掉的人最后都化成了血，注入你的身体。”

 

那辆卡车冲过来了。在深夜的大街上，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，四周一片漆黑，只有卡车的车灯发出刺眼的光，照向他。

张九龄皱着眉头，紧紧闭上了眼睛。

 

“九龄！”

张九龄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，王九龙正在他眼前看他。

床头的小夜灯亮着微弱的橘黄色光芒，房间角落里的那座钟的钟摆不紧不慢地摇着，告诉张九龄，现在是凌晨两点五十分。

他头痛欲裂，眉头还是紧锁着。他撑着身体坐起来，王九龙拉了他一把，自己坐在了他身边。

“你又做噩梦了？”

张九龄捂着心口——心悸的感觉还在他身体里回荡着，仿佛那辆卡车还在他面前。

“噩梦吗……”他喃喃地问，“我梦见我让车撞死了。”

王九龙伸手抚摸了两下他的后背试图让他平静下来。“你又睡前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新闻了吗，前段时间咱们家附近不是还有一辆卡车从高架桥上飞出去了，车子摔在路边之后，警察发现司机失踪了，车里没人。”

张九龄没回答，而是长长出了一口气，看了王九龙一眼，“你怎么坐这儿，你没睡觉吗？”

王九龙指了指张九龄身后掀开的被子，“我起床去喝口水，回来就发现你在做噩梦。”

“大概是做噩梦吧……”张九龄明显还有点懵，“但是那个梦很真实，我真以为我在路上被车撞了。”

王九龙笑笑。

“你这几个月都休息得不好，反正明天也没课，多睡会儿吧。”

“那你呢？”张九龄一边问，一边躺回床上，“你不是说社团还有什么活动吗？”

“是啊师哥，”王九龙也乖乖钻进被窝，躺在张九龄身边，“不过反正下午才过去，咱俩还能好好休息一会儿。”他说着，关掉床头柜上的小夜灯，翻身将手伸进张九龄的被子里，一边用手指戳了戳张九龄的手腕，一边笑嘻嘻地小声说，“睡吧，晚安。”

张九龄很困了，大概是从梦里挣扎着醒过来，整个人都非常疲倦，他很快便再次陷入沉睡中。

王九龙侧过头看着张九龄，眼前这个大自己三岁的师哥就在他身旁安睡着。他能就这样看着张九龄的睡颜看到天亮，但是想到下午还要到学校里去参加活动，他还是闭上眼让自己休息。

 

张九龄睡醒的时候，王九龙就侧身躺在他身边看着他，而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无意识地将对方的手腕握住了。

王九龙看他的时候脸上带着笑。

“睡醒了？”王九龙说着，往张九龄的方向蹭了蹭，把头埋进了他怀里。

张九龄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，“你不是一会儿要去社团活动吗？”

“还早呢，再躺一会儿吧。”王九龙环着张九龄的手臂稍微紧了紧。

两个人又在床上磨蹭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起床了，王九龙到厨房去做饭，张九龄则拎着换洗的衣服去洗澡了。

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做了噩梦，张九龄始终觉得有些头痛心悸。等到他脱了衣服站在花洒下，热水从他头顶淋下来时也没能缓解他的头痛。他捏了捏自己的肩膀、手臂和腰腹，不知道为什么会浑身酸痛，而且也不是一时半会儿了，他身上的疼痛已经持续了一个多月了也没好。

好在是马上要毕业了，论文终稿也已经没什么问题了，接下来只要等答辩就好了。张九龄一边想着，一边关掉花洒，用毛巾擦了擦身上的水，穿好衣服从浴室里出来。

厨房里传来“叮叮当当”的做饭声，是王九龙的风格——两个人在一起快一年了几乎都是王九龙主动请缨做饭，每次都兴致勃勃地在厨房搞出些大动静来。

张九龄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，走到厨房，倚在门口看着王九龙戴着围裙做菜的背影。

“中午吃什么啊？”

王九龙回头看了看他，像是炫技一样翻了一下锅里的东西。

“酱油炒饭！”

两个人吃完饭，王九龙便收拾东西匆匆出门去学校了，张九龄闲来无事就盘腿坐在沙发上看手机，还在浏览记录里看到了之前王九龙和他说的“无人驾驶的卡车飞出高架桥”的新闻。新闻已经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了，张九龄歪着头看着手机，却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。但头痛让他不要再想，他干脆放下手机，整个人躺倒在沙发上，闭着眼睛想要午睡，脑海里却反复出现那个无比真实的梦境。

 

张九龄又睡着了，不知道睡了多久，总之是被敲门声吵醒的。

他从沙发上爬起来，睁着一双朦胧的睡眼走到门口，朝门镜外看了看。

“谁啊？”

外面站着两个人，站在前面的那个男人脖子上挂着证件，看似是社区的民警。

“我们是派出所的啊，调查一下你最近是什么时候出门的。”在张九龄打开门后，民警将手里拿着的一叠宣传册给了他一本，“小伙子，你上班了没有？”

“还没有，大四。”

“哦大四，就你一个人住吗？”

“没，还有一个室友，现在不在。”

“是这样，”民警说，“最近咱们这个片区附近有好几起人口失踪案，所以想让你小心一下，出门啊一定不要太晚回来。”

张九龄注意到，站在民警身后那个便衣的男人不知为何一直朝屋里张望着。他歪着头看了那人一眼，“有什么问题吗？”

那个男人收回试探的目光，摇了摇头，“没事。”

他的目光太过可疑，直到两个人走了，张九龄还是觉得不对劲。他站在门口，从那个男人的视角把家里看了一遍，都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——房子虽然还没干净到一尘不染的程度，但好歹不是脏乱差的样子。

他还在门口满头问号地看屋子里的布局，王九龙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。王九龙掏出钥匙从外面开了门，发现张九龄正在门口背对着他站着。

“怎么了？站这儿看什么呢？”他问。

张九龄挠挠头，“刚刚来了两个民警，说最近有什么人口失踪案，要我小心点，还给了我这个册子，喏，”他说着，把宣传手册递给了王九龙，“但是那两个人里有其中一个人有点奇怪，一直往我们家里瞟来瞟去的不知道是在看什么。”

王九龙接过那本宣传手册，用手指抚摸了一下封面的卡纸。

“嗨，你少出门就行了，”他说着，眼睛一直盯着宣传手册看，“这东西没啥用，不用管，你有事儿回来晚的话告诉我，我去接你。这东西我扔了，蹭我一手灰。你也去洗个手吧，刚好我买了点菜，我今晚想吃你做的炸酱面，劳烦张大厨给我做顿饭呗？”

张九龄笑着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往厨房走去，“那刚好你下楼把垃圾丢一下吧。”

王九龙拎着垃圾袋又下了楼，往垃圾投放点走去，手里还捏着那本薄薄的宣传册，上面写着注意个人安全之类的宣传标语。卡纸质量太差，橘红色的颜料蹭在王九龙的指尖上。他把垃圾袋和那本册子一起丢进垃圾桶，拍了拍手里的灰，又转身上楼了。

他冷着脸地进了电梯上楼，等到到了家门口的时候他又摆出一副笑脸来，仿佛他一直都这么开心。

 

【5月29日】

“坏人的保质期是很短的。”

 

“我刚下车。说起来我今天在学校看到张九龄了，好像是来交什么材料的。”

戴着耳机的女生从地铁站走出来，这里是一片还在翻新的旧城区，地铁站出口一片黑暗，也没有人。她像是为了壮胆一样，打电话的声音更大了一些。

“他之前不是跟一个大一的学弟出柜了嘛，据说那个学弟直接就学校搬出去跟他住在一起了。我都好长时间没见过他了。也不知道他是打算去找工作还是就叫那个富二代学弟养他呢。”

她语气里满是蔑视，但说了几句之后她才觉得不对劲——这条漆黑的长街就像是没有尽头，她无论如何也走不到路灯灯光覆盖的地方。

“怎么回事啊……”她喃喃道。

耳机里传来刺耳的电流声，电话那边的人声变得断断续续，最后直接挂断了。

耳机里没了声音，整个世界都变成一片死寂。

女生低头看看手机，发现一点信号都没有了。她加快了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，却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片黑暗。诡异的恐惧缠绕在她身侧，突然从背后响起了脚步声。

她猛地抽了一口气，却不敢回头看，只能感觉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。

她开始拼命狂奔起来，朝着路灯的方向。但那条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，身后的脚步声无论如何也甩不掉。她如同在森林里四处逃窜的兔子，不管逃到哪里，身后的猎人都能瞄准她。

她不知道过了多久，精疲力尽，已经跑不动了。她停了下来，两只手扶着膝盖，绝望地回过头去看那身后一直追着她的猎人。

身后空无一人。

是她听错了？她在心里问自己。

她刚刚放松警惕，就听到背后，离她很近的地方传来一声吸气。

“嘶——”

她后背发凉，浑身颤抖着转过头，还没看清那个人的脸，就被一下捏住脖子举了起来。

那个人穿着一身黑衣，帽子和口罩这种遮掩的东西都没有，露出一张在月光下惨白的脸。

“你话太多了。”他言简意赅地说道。

话音刚落，女生的脑袋便那么一歪，接着整个人就像是高温下的巧克力，在他手里融化成了一滩猩红的液体，然后又迅速在空气里蒸发了。

 

“马上要期末考试了，我这两天可能上完课先在图书馆看会儿书，晚上回来。”

已经快十一点了，张九龄是想给王九龙打个电话的，但是一想到上个星期王九龙说自己要去图书馆学习，还是放下了手机。

过了一会儿，王九龙开门回来了，手里还提着一袋雪糕。

“我回来了，九龄！”

张九龄接过他手里的雪糕和书包，“你晚饭吃了没，我煮了面，还要不要吃点？”

“吃点，我下午四点多下课了吃的，然后一直到现在也没吃东西。”

张九龄把他的书包放在沙发上，转头把雪糕放进冰箱里，又把锅里的面条捞了出来。

“有点凉了，不过还好天热，吃了也算能凉快点。”

他还没来得及转身，王九龙就从背后将他圈住了。

“你是不是马上就要去上班了啊。”

“对，八月份入职。”张九龄没挣脱他的怀抱，倒也不继续挣扎，轻轻放下碗，拍了拍王九龙抱着自己的胳膊。“怎么了？”

“你要是上班不开心，就不要上班了，我可以养你。”

张九龄听了，笑了一声，“那少爷能不能自己把面端屋去啊？”

“我说真的，”王九龙蹭了蹭张九龄的脖颈，“我就想让你开心，我想让你怎么开心怎么来。我不想让你碰到那些坏人，却只能眼看着他们欺负你。”

张九龄侧过头去，用自己的脸颊蹭了蹭王九龙的。

“我跟你在一块儿我就已经很开心了。”

“还不够。我要让你更开心，让你每天都开心。”身后的少年笑着，但又有些咬牙切齿地说，“我要把那些，让你不开心的人，都杀了。”

 

穿着黑色T恤衫的年轻人从警察局走出来，有个青年在警察局门口等他。

“怎么样，九熙？”

“我跟着警察去搜了一圈，还算有点成果。”

“成果？”

叫做尚九熙的年轻人笑了笑，“我找到一个人身上有王九龙留下的术式痕迹，那个术，也就只有王九龙能做到。守住那个人，就能抓到王九龙。”

“嗯。”青年点了点头，“饼哥发了话下来，如果真的是王九龙做的，一定要将他抓回去，哪怕要杀了他，也是可以的。”

“麻烦了啊，那看来怎么着也要跟王九龙打一场了，那可是巫师协会的天才，你猜到时候我们要带多少人才能碰一下他的手指头？”

 

 

【5月31日】

“杀人的武器，也不一定要是刀才行。”

 

张九龄听到敲门的时候王九龙已经去上课了，他正在厨房收拾碗。

“是张九龄吗？”

“是的。”

门外警察的模样有些熟悉，张九龄反应了几秒就想起，是那天来家里发宣传手册的警察。

“潘依辰是你同学吧？我们来问两句话。”

张九龄赶紧开了门，门口站着的正是那天来张九龄家的那两个人：一个中年警察，和一个穿着便衣看不出身份的年轻人。两个人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，中年男人是个警察，姓刘，那个年轻人叫尚九熙，说是警局的外援。

张九龄请两个人在沙发上坐下，又给他们倒了水。

“出什么事了？”

“潘依辰前天晚上失踪了。所以我们现在要调查所有和她有关的人员。”

张九龄认真地点了点头，“那您问吧。”

“你们关系怎么样？”

“很一般……我基本上不怎么和她讲话的，班级聚餐都不会坐在同一桌的那种。”

“但是听她朋友说，她失踪前在电话里提起你，”那个年轻人突然发问，“你们有没有过什么过节？”

张九龄面色凝重了一些。

 

“我不喜欢女孩子，我喜欢男的。”

“他们说我是基佬，是gay，是男同，也都还好。

“潘依辰大三在追一个其它专业的男生，那个男生是gay，跟我表白过，但是我没答应。所以潘依辰从那个时候起跟我关系就不太好。她也挺漂亮的，追她的人挺多的，她可能觉得输给一个男生有点丢人吧。

“那会儿我们系就传遍了我是gay的事情。寝室里也不太好住，我就搬出去了。如果要说有什么过节，我也就只能想起这件事了。”

 

“所以你杀了她？”尚九熙直截了当地问。

张九龄皱了皱眉头，露出一副疑惑的表情，“不是我！你们刚刚说，她是前天晚上失踪的，但是前天晚上，我就在家里，哪儿都没去。”

尚九熙扫了他一眼，“所以你是叫王九龙动的手？”

“王九龙？和王九龙有什么关系？”

“看来你真认识他！”尚九熙有些惊喜地说道，“你知道他是个巫师吗？还是特别牛逼的那种？”

张九龄呆愣在那里。

 

他是刚上大四的时候认识王九龙的，那会儿王九龙还是个刚进大学的愣头青。自己在低价卖大一大二时候用的教材，他便来加了自己的微信，买了自己所有的书，没事还会问自己一点和学校有关的问题。张九龄那会儿也没什么大事，有时候会和他一起吃饭。

张九龄是gay的事情在新生入学一个月之后便人尽皆知。王九龙也是那个时候知道的。王九龙像没事儿人一样约他吃饭，然后在学校食堂提起了这件事。

“师哥，他们说你喜欢男的，是真的吗？”

张九龄仍然能记得起自己当时忍不住用力捏了一下筷子的感觉。

“是真的。”他看着对方的眼睛，给了一个答案。

他在想，王九龙会不会露出周围人那种鄙夷的眼神，然后起身离开，然后成为那些人中的一个？

但是王九龙没有。

王九龙咧开嘴笑。

王九龙说：“那师哥，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啊？”

那个时候，他甚至都不知道，王九龙到底是真心的，还是只是想捉弄一下他。

“别闹。”他低下了头。

“我说真的！”王九龙探过头去看他，“我真特别喜欢你！师哥，你愿意跟我在一块儿吗？”

食堂里闹闹哄哄，人来人往，他们坐在角落的座位里，眼里只有彼此。

张九龄觉得，那样的王九龙，是他从没见过的人——是带着光芒的、带着笑容的、带着温暖的人。

或许这世界上有很多像他这样的人，只是他们的眼里从来没有过自己。

王九龙是第一个。

 

至于尚九熙说的。

巫师。魔法师。死灵术士。或者说异能者，超能力者。张九龄之前只在电影或者小说里听说过这些名字，真实听到“巫师”两个字这还是第一次。

“不可能的，”张九龄笃定地摇了摇头，“他怎么会是那样的人……”

尚九熙接着问：“那你知道，你现在已经是一个死人了吗？”

 

【6月1日】

“这世界上有那么多人，不管他们是谁，只要他们伤害了你，他们就得死。”

 

那辆卡车冲过来了。在深夜的大街上，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，四周一片漆黑，只有卡车的车灯发出刺眼的光，照向他。

张九龄皱着眉头，紧紧闭上了眼睛。

张九龄死了。

他死在那条空无一人的大街上。

将他撞飞的卡车逃逸了，车头上还沾着他的血。

王九龙找到他的时候，他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布娃娃，躺在路灯下面，肩膀和手臂都已经被撞碎了。王九龙将他抱在怀里回了家，替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，转头又出去了。

此时，那个开着卡车的肇事司机已经上了高架桥。等到卡车从高架桥上飞出去的时候，驾驶室里的司机已经化为了一滩脓水，消失在了空气中。

 

张九龄浑身脱力般瘫软在沙发上。尚九熙看他的眼神多了一丝怜悯。

“王九龙杀了那些人，拿他们的灵魂，给你续命了。但他们的命用不了多久，所以他才会不停猎杀普通人，给你续命。实际上你已经死了。”

反复出现在张九龄梦里的那辆卡车再次出现在他脑海中，开着刺眼的闪光灯朝他冲过来。

张九龄还在惊愕之中，只听到窗外有一道雷炸开了。尚九熙朝窗外看去，只见天色猛然黑了下来，厚重的乌云压在窗外，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。

突然有钥匙插入门锁的声音，张九龄浑身颤抖地看向门口——是王九龙回来了。

年轻人走进来的时候是一副张九龄从没见过的表情，他微微扬着头，目光轻轻扫了一眼屋里的人，伸手朝着坐在沙发上的中年警察一指，对方立刻没了意识，昏死在沙发上。

屋里的气氛死一般的凝固，尚九熙站起来，刚朝王九龙走了两步，对方身形一闪就来到了他面前。他像杀潘依辰的时候一样，捏住尚九熙的脖子，将他举了起来。紧接着他回手一甩，将尚九熙狠狠摔在墙边。

尚九熙的后背狠狠撞在墙上，等他站起来时，王九龙已经来到他面前。

“你早就在找我了？”他问。

尚九熙一边笑，一边因为身上的疼痛龇牙咧嘴，“你犯事儿了，我不找你找谁？现在不仅是我，上面派了很多人找你。就算你是天才，是他们口中最强的巫师，你也逃不掉的。你为了给一个人类续命，这几个月已经杀了很多人了。你要为了他杀一辈子的人吗？”

他伸手按住了王九龙的肩膀，“协会里有多少人暗戳戳地恨你我就不说了。我自认为咱们两个没什么矛盾，所以我劝你一句，别为了人类，把自己给豁出去了。你们这些牛逼的大佬都是一个德行，你也是，九良也是，总是有个躲不掉的情劫，然后最后折在这上面。”

王九龙冷笑两声。

“那当时那个叫何九华的，你就确定你对他没有一点感觉吗？”

尚九熙当场整个人僵在那里，半晌没有回答。

王九龙也没有追问他，转过头走向张九龄，牵住他的手。

“为了他，我可以全世界逃亡。没了他，我要你们所有人给他陪葬。”

 

张九龄的大脑已经无法思考。他愣愣地看着王九龙的侧脸，看见那个年轻人突然转过头来，看着他的时候又是平日里那个乖巧温暖的样子。

“九龄，我带你走。”

 

 

【6月5日】

“为救赎填补罪孽，再用罪孽去挽回救赎。”

 

张九龄最后还是和他走了。

他们换了一间房子，张九龄推掉了offer，王九龙翘掉了期末考试。王九龙买了新的被褥，给张九龄买了新的衣服鞋子，和他之前穿的都一模一样。

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巨大的变化，却仿佛又什么都没变。

张九龄也没有去找新的工作。

他就只想知道一件事。

“尚九熙说的那些事，是真的吗？”

王九龙正在给他削苹果，手中的刀突然停顿了一下。

“你到底都做过什么？”

王九龙低着头把苹果削好了，切成小块用牙签叉好了递给张九龄，对方摇摇头，没接。

张九龄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，一字一句地问。

“你到底，做了些什么？”

王九龙放下了装着苹果的碟子，他抬起头看着张九龄的时候，张九龄发现他眼圈是红的。

“我不能说，”王九龙摇着头，声音里已然带了哭腔，“我说了，你就不愿意跟我在一块儿了。”

张九龄没有说话，还是那样看着他。两个人对视了良久，最终还是王九龙服软地低下了头。

“我第一个杀的人，是那个卡车司机。是他害死了你。”

“第二个人是个在街上打女人的男的。曾经因为家暴被拘留过。

“第三个是一个刚出狱的杀人犯，曾经在街上砍死了两个高中生，最后因为有精神病史被轻判了。

“第四个是潘依辰。她说你坏话，害得你搬出宿舍，害得你在学校无法立足，害得你曾经试图自杀。如果不是她，你一定会比现在更快乐。

“他们的命用不长久，我只能让你多活一小段时间罢了。但我还有很多人可以选，那些曾经伤害你的、欺负你的人，不管是什么人，只要你想，我都能分分钟让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。”

张九龄不停地摇头，“可我从没想过让你为了我去杀人。我让你为我杀人，我这不是害你吗！”

王九龙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，似乎是为了忍住不让眼泪掉出来，他连说话都变得咬牙切齿。“如果那天你没死的话，我谁也不会杀。如果能让你活着，我做什么都行！我可以不杀人！我可以像一个人类一样活着！可是你做错了什么啊！你做错了什么要被人欺负甚至被人杀掉啊！张九龄！”

他近乎嘶吼地说着，说完那些话时已然泣不成声，低下头，抽泣着小声问：

“我就是喜欢你……我想让你活着……”

“我还有别的办法吗……”

张九龄最终还是不忍，他看着坐在对面的王九龙，朝他伸出了手去，想给他擦擦眼泪。

 

“砰——”

王九龙感觉有什么东西溅在了自己的脸上。

张九龄的手指没有摸到他的脸，溅在他脸上的是张九龄手掌中喷出的鲜血。与此同时，王九龙看到一颗沾着血的子弹从自己面前掉落在地毯上。

“砰——砰砰——”

一颗颗银色的子弹穿透窗户飞了进来。

紧接着，王九龙看到张九龄的身子往边上栽了过去，脖颈处喷出的鲜血红得有些刺眼。

“九龄！”

 

王九龙不是没想过以后。

他不能带张九龄逃亡一辈子。

巫师的寿命远比人类想象得要长，他可以杀尽这天下的人给张九龄续命，但他也猜到了张九龄一定不愿意过这样的日子。

但他还没想到办法。

他还没来得及想到办法。

 

穿着黑衣的巫师从窗外飞进来，攻破他们家的房门闯了进来。他们看见王九龙把张九龄抱在怀里，正静静地看着他。

张九龄甚至连一句遗言都没有说出来过。

站在最前面的人是他的熟人。

是他的领导，巫师协会的首领，朱云峰。

男人沉默了半晌才开口。

“他本来就是个死人，这次他不会复活了。你乖乖跟我们回去，指不定，还能留一条命。”

王九龙抬起头来，他脸上沾满了血——张九龄的血。他瞪着眼，浑身颤抖着，却仍然紧紧地抱着张九龄。

他有些决绝地挑了一下嘴角。

“没有他，我要这条命有什么用？”

他说着，轻轻歪了一下头，眼泪也随着他这个动作又流下来。

“我无牵无挂，我怎么样都行了。”

周围的气压越来越低，王九龙的笑容毫无理智，满眼的疯癫。

“我觉得，你们杀他的时候就应该知道，自己回不去了。”

他一只手抱紧了张九龄，一只手伸出来，朝着天花板虚握了一下。

“都他妈给爷死。”

 

【6月10日】

“那些人，那些爱上了别人的人。最后都会消失。”

 

“6月5日，D城警方对近日发生的连环失踪案嫌疑人王某进行抓捕。据悉，凶手曾绑架杀害四人并毁尸灭迹。因其在抓捕现场与警方发生冲突，被当场射杀。”

年轻男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，读着手机上的简讯。

沙发套是新换的，地上的地毯也被撤走拿去洗了，有个大高个正蹲在他身边，手里拿着一块抹布，用力地擦着地板上的血迹。

“哎，脚抬抬！”

男人不耐烦地“啧”了一声，但还是把脚挪开了。

“呦这不是巫师大佬嘛，几天不见，这么拉了？还要用抹布擦地板？”

他笑笑，接着说，“饼哥让我告诉你，叫你有空带张九龄，哦不，张仲元，去他家里吃饭。四哥听说了你们的事儿，一直想见见他。”

“哦。”

“我说，你都不打算谢谢我吗？要不是我最早来找你，你俩现在就真的是两具尸体了。”

对方抬眼看看他，“要感谢也是感谢饼哥带人跟我们演这么一出，跟你有什么关系？”

尚九熙瞪着眼看他，“哎你个小白眼狼！我不以巫师的身份介入，你难道真的要让警察把你击毙吗？人家把你击毙了可是要把你们俩送去火化的，你可没办法当着他们的面瞒天过海哦。”

他还想喋喋不休说些什么，蹲在那里的年轻人抬起手，一把把抹布扔在了他脸上。

“行，我谢谢您。”

 

朱云峰说：“他本来就是个死人，这次他不会复活了。”

张九龄死了。王九龙也死了。他们死在和全体巫师的那一场大战中。

至少，对于大多数人来说，是这样的。

 

尚九熙离开之后没多久，有个年轻人从门外开门进来，一头的汗。

“这天儿，可太热了。”

坐在沙发上的年轻人赶紧放下手里站着血的抹布，站起来往厨房走去。

“吃个冰棍儿吧？”

“好啊。”

他从冰箱里拿了两支雪糕出来，把其中一支的包装撕开了，把雪糕递给了对方。满头大汗的人往沙发上一瘫。

“我今天，好尴尬，去新公司报道，人家点名点了半天的‘张仲元’我都没反应过来！我还在想，哎这个名字有点耳熟。后来我才反应过来这他妈是我自己！”

张仲元笑眯眯地咬了一口雪糕，又看着旁边的年轻人撕开自己手里雪糕的包装，两个人对着正在播放新闻的电视吃雪糕。

“新公司怎么样？”

“挺好的，食堂的饭很好吃，同事都挺和善的，也不加班。除了人家叫我‘张仲元’我没有反应的时候比较社死。”

“那就好。”

“那你呢？你之前不是跟我说要直接回巫师学校教书吗？什么时候回去？”

“开学的时候去。”

“那你可小心点，记得自我介绍的时候要说，‘同学们大家好，我是你们的班主任王昊楠。’要是说成‘王九龙’就出大事儿了。”

王昊楠盘着腿坐在沙发上，突然歪过身子，拿肩膀撞了一下张仲元。

“你后悔吗，跟我在一块儿。”

——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，你会不会觉得你能过上更好的生活，遇到更好的爱人？

张仲元笑笑，他回想起自己从昏迷中醒来时王昊楠坐在床边痛哭流涕的样子，他抱着自己鬼哭狼嚎时那张沾满了鼻涕和眼泪的脸，怎样都联想不到他为了自己对抗所有人时的样子。

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回答道：

“跟你在一块儿，是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。”

——如果我们没有在一起，那么这世界上再没有人爱我了。

 

王昊楠听到他这样讲，喜不自胜地凑过去，用自己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他的。

是奶油雪糕的甜味。

 

“那些人，那些相爱的人。最后都会消失。”

“但他们会携手重返人间。”

 

——FIN.

***对不起 我也不知道我在写什么 但是看在9K字的份上请夸夸我